第(1/3)页 东京,涩谷区。 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下午阳光灿烂。 天空细滑更甚丝绸,大地本就鲜艳多彩,明媚的春光为世间万物更了添一层金黄的色泽,让它们显得越发美妙动人。 织作葵走进大门,沿着回廊慢慢往内院走去。 她脚下的这片占地广袤庭院,便是坐落在涩谷地势较高处的松平家大宅。 将近十四万坪的私人土地上,楼阁毗连,梁栋生辉,建设得极其讲究。 大门进来是宽敞的前院与会客厅和客房区域。 中庭有一泓宽阔的人工湖,以一座红叶山为背景。 湖里可以划船,湖中建设有人工岛,名叫“鹭岛”。 湖面的莲花还未到花期,但湖边野花,已经开出了细小的黄色花朵;湖岸及小岛周围灯笼垂挂,铁铸仙鹤镇守着小岛的三个方向,朝东的那只优雅垂颈,另外两只仰首冲天。 行走在中庭当中,东京都的喧闹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迎面吹来微风,还带着绿叶的清香,织作葵任风儿吹动自己漆黑的长发,只顾欣赏安定平和却又充满生机的景象,心中一片悠然——这是一种女性特有的柔软情感。 微风似乎将她平日的拘谨(虽然她自己从不觉得有什么拘谨)束缚全都吹走了。 几片云遮住了太阳。 柔和的阴影下,古老的深宅大院,显示出其的清姿神韵。 沉浸于这安闲、舒适中的管家,不知不觉陷入了幻想当中。 她牵着少爷的手,行走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 春天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大自然如同娇俏的处女般,恣意地展露出它绝美的姿容。 湖岸边,花田里,小道旁,四处望去,鲜嫩的树叶和青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披上了天鹅绒外衣,美得难以形容; 宽阔湖水被一条鲜亮的浅黄色缎带装饰着裙边,水面绣满了细小的波纹和白色的水鸟,宛如盛装打扮的妙龄少女。 “真漂亮啊~” 少爷打着呵欠,倦怠地眯起双眼。 “是啊。”管家轻声说道,“这可是您的家。” “我可不姓松平。” 少爷病恹恹地说着,有气无力地拖着双脚往前挪,没有一点活力。 管家正要说什么来反驳,前边的路上,出现了一道圆形拱门。 高高的围墙里面,树木繁茂,如森林一般完全遮住了房顶。 单看这片苍翠树木的占地面积,便能猜出宅院内部定是大得无法估量,且环境十分幽静。 “里面是什么地方?”少爷微微打起了点精神。 “是松平内院,一个禁止任何外人进入的神秘世界。”管家牵着少爷的手,静静看着眼前的宅院,“只要您回来,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您的。” 少爷踮起脚尖,好奇地问:“不知如此美丽的宅院里面住的该是何等姿容的女子?” “是您的母亲。” “是吗?她多大了?” “嗯……应该是三十八。” “一座寂寞得让人害怕的大宅院里,居然住着一名十二年不去找她孩子的母亲,真是可笑啊……”少爷哑然一笑,转过身来走上来时的方向,且行且说,“等她什么时候屈尊去迎接我,我再考虑回来吧……” 一阵凉风忽然迎面吹来。 织作葵哆嗦了下,回过神来,发现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的自己,已经来到了内院的门口。 望着圆拱门内繁茂的林木,她不禁抱紧了双臂。 鲜亮的树叶、闪光的流水、景色无不显露勃勃生机,但这宅子即便是大夏天都能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究其原因,无非是先祖受到了诅咒,导致这宅子里的任何一个男丁都会死于非命。 这话听起来荒谬,但却实实在在上演着。 织作葵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虽说已经习惯了内院的清冷,可每次从中庭到内院,跨过这道门的时候,都会有种如坠冰窖般的不适感。 也不知道少爷回来的话,这种情况能不能改善? 少爷可是个充满阳刚气息的小男子汉呢。 想着这事,织作葵忽然觉得,手心微微发烫。 ……少爷的气味还留在她身上。 她把手心放到鼻尖前嗅了下。 情绪稍稍安定下来,管家迈着疲惫的脚步,跨进拱门。 进入内院的瞬间,气温下降了两三度,但织作葵却没了那种不适感。有少爷的气味在身的她,感受着吹动单衣衣袖的凉风,甚至还觉得有些舒服。 过了拱门,是一整片树林,林间种着山药。 林间的小路是一条平缓向上的坡道,尽头是一座鸟居,两边分列着石阶、石灯笼、石牌坊……完全按照正规的神社的结构来建造。跨过鸟居后,就能看到一座供奉天照大御神的拜殿。 天照大御神是代表太阳的至高神。 虽说至高神也无法驱散宅子里的阴森气息,可每天都依然有不少人前来参拜。 拜殿前面是一排壮观的藤萝架。 每年紫藤盛开的时节,御夫人都喜欢在藤萝架下休息。她那连睡觉都精心修饰打扮的尊贵脸庞上上落着紫藤花的花影,恍若至高神的影子贴到了夫人的身体上……在管家的眼里,御夫人的风采可以媲美大御神。 织作葵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 并没有感到特别愉快,也没有觉得不快,步履稳健地穿过拜殿。 头顶上的天空忽然晦暗了下来,浓厚的云层低笼,看来或许会下一场骤雨也说不定。但她一无所觉,以同样的步调节奏走着,可能在想什么事,她的眉心思索似的蹙在一起。 绕过神殿,就是连成片的独立小院了。 湖水的尽头也在这里,地面铺着白色的砂子,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些踏石,一直排到湖边。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栽满了各式花草,一群妇女在院子里闲聊,弹着三味线。 妇女们…… 这座豪宅里,居住着数不清的女人。 这其中除了少部分姓松平的,其余大部分,都是仆人。 到了内院这里,规矩就多了。 织作微弯着腰,把双手贴着小腹,一路往深处走去。 转眼间,来到这里,已经有十七年之久了,十七年如一日啊……遥想刚毕业那会,恍如还在昨日。 那时候她身边的亲人都在说:以你的能力,去做仆人太可惜了。 明明拥有如此出众的容貌,只要把那浓密的黑发梳成高挺的岛田髻,凭借着良好的学识,肯定可以嫁进一个富贵人家当阔太太的,何必要靠着女人单薄的身躯在这么个斗争激烈的大家族做仆人呢? 过了那么久,恐怕就连织作葵本人,都不清楚当年选择来松平家的缘由了。 是是是,她虽并非出自华族家庭,可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芭蕾舞编导,也算是一个书香门第成长起来的女孩。宽松但并不简单的家庭教育之下,她从小就培养起了读书和舞蹈的兴趣,小学时代就能抱着一两本英文书看个不停,芭蕾舞跳起来也十分优美动人。 二十岁时,从东大毕业。 那时候的她还很心高气傲的,她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就算要结婚,也得是男方入赘才行。 虽然有很多人被她的相貌吸引,其中不乏前途光明的年轻学士和天赋逼人的年轻画家。 不过她始终不愿意被婚姻的传统所束缚,加上想要展露自己聪明才智的小心思,便转头去英国进修了一段时间,学习戏剧和芭蕾舞的相关知识。 关于未来,她实际上没有太明确的规划。 和父亲一样去大学当女讲师,或者和母亲一样去编导芭蕾舞,都是不错的选择。那时候的她,体态还很纤弱,她的性情也如她那纤弱的体态一般,没有那股能够和世俗长期苦战的坚强力量。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开始时都能够满腔热情地面对。 但很快她就会像花朵枯萎了一般,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在英国呆了还不到一年,就因为不适应异国他乡的环境,加上无处不在的隐形歧视,她便灰溜溜地回到了日本。回家后的一个月内,她都在思考着这件事,自己一个弱女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孤身一人在这功名利禄的城市里耗费自己珍贵的青春岁月呢? 名誉、地位、权势、体面…… 这类模糊的概念,一直搅动着她心绪,让她不得安宁。 一个月后,一位大学同学找上门来了。 ——松平清姬。 那是个天色黯淡,阴云密布的冬日午后。 她记得很清楚,身穿黑色和服的夫人一出现,整个房间就恍若太阳降临了一般,被照得亮堂堂的。尊贵的夫人对她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后,她就不顾家人的劝阻,收拾行李当晚就跟夫人来到了松平家。 自那以后,夫人依然维持着大日般的耀眼光泽。 而跟在夫人身后的她,则成了夫人的影子。 在松平家,她和夫人形影不离;离开了松平家,她就代表着夫人的意志,去到哪儿都能享受毕恭毕敬的招待。 那种刚毕业时的倦怠感,曾让她懒惰了好长一段时间。 进入松平家后,已经冷却下来的功名心,又再度燃烧了起来。 她在这所大宅子里犯错,改进,积累学习,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外姓人能坐上的最高位置;除了在御夫人面前需要保持恭敬外,她若是较真起来,可以不必给任何人好脸色。 到了如今,地位与财富对她都不缺了。 可随着年龄即将奔四,那种刚从学校毕业的无所事事的倦怠感,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第(1/3)页